时间：4月7日上午9:00~11:30
主讲：杭州师范学院体育与健康学院院长、教授、博士生导师凌平
地点：浙江图书馆二楼报告厅
凌平：
非常非常荣幸有机会来人文大讲堂。今天我和各位讨论的一个题目是《奥林匹克竞技运动――“野蛮”的文明》。奥林匹克在代表着世界最高水平的竞技运动。所以奥林匹克今天已经改变了某种含义，比如说中学奥林匹克数学竞赛，中学奥林匹克物理竞赛，实际上是代表着中学某一阶段的最高水平。今天谈的是竞技运动。为什么用文明和野蛮来形容？这里从两个方面来剖析：
一个方面是毛泽东的理论。毛泽东同志在1923年《体育之研究》中说过这样一段话：“文明其头脑，野蛮其体魄。”如果一个人要成为一个更为健康、强壮的人的话，必须要有野蛮的体魄加上文明的头脑，所以他又说“如果说你要文明的头脑的话，那么你必须首先野蛮你的体魄，只有你野蛮了体魄之后你的头脑才会文明”。正是从这个角度来说，毛泽东后来在题词中就说要“身体好、学习好、工作好”。
从社会的角度说，人们又提到了“越是文明的国家，越需要野蛮”。也许在座的都知道，在文明社会发展过程中，某种野蛮的行为举止，在一定规则下越来越发展。七十年代、八十年代乒乓球是我们的国球，到今天我们的民众更喜欢足球和篮球，其冲撞性和对抗性远远超过了乒乓球和羽毛球，从某种程度上说其“野蛮”的程度更大。野蛮是一种蛮力，自由的放纵，是人与人之间在规则许可下的冲撞和争斗。而文明是社会发展到一定阶段体现出的一种状态。在当今社会我们发现，越是发达的国家越是“野蛮”，NBA篮球、橄榄球、冰球等职业体育都是美国的，那就说明了在进入文明的过程中需要陶冶体魄。奥林匹克竞技运动作为一种规则鲜明的文化活动，今天仍然是被称为Olympic Games，Games就是游戏。从玩游戏到竞技，再到体育文化，从这样的脉络来看，竞技体育仍然是一种文化游戏，但是这种文化游戏已经成为令全世界瞩目的高层次的野蛮游戏。
首先我们来探讨“野蛮”表现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种野蛮被广大人民所接受，为什么奥林匹克当中最高层次的野蛮，成为世界最高层次的一种文化？
谈到“野蛮”人们就会看到，奥林匹克竞技运动在某种程度上只是人类原始动力的一种表现形态。讲到原始动力的话，我们通常会想到动物，动物性。从希腊文明起，对人的理解就是，人一半是野兽，一半是天使，兽性是人性的一个必不可少的部分。人的野兽性表现在自由性，表现在放纵，表现在攻击，表现在非理性和情绪。而理性表现在预见性、克制性和理性的思维。当人文还没有足够强大的力量时，会借助某种动物的力量来寄托。许多动物，大到狮子、老虎，小到小猫、老鼠，甚至甲壳虫，都是人所崇拜的图腾。比如说中华民族的图腾是龙，龙就是一个马头、蛇身、鸡爪的动物。人会借助动物性来表达我们的人性。比如说埃及的狮身人面像典型地表现了人对动物的亲善和借助其力量的希望。
达尔文的进化论证明，人是动物进化而来的，动物性是人性的基础，离开动物性考虑人性是无法想象的，“物竞天择，适者生存”是人和动物的共同法则。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说人和动物是相通的，这种相通的意识产生了两个伟大的思想家和伟大的学说，一个是达尔文，一个是佛洛依德。达尔文是研究生物进化的。达尔文的进化论证明，人是由动物进化而成的，在动物进化过程当中，又是适者生存，弱肉强食，物竞天择，这是达尔文的结论，人是从动物进化而来的，人是动物的高级层次。另一个科学家精神分析家佛洛依德，他研究了意识和无意识。他把意识和无意识作了一个非常好的比喻，就像大海中的一块岛屿，浮在岛面上的就是意识的东西，在海水下的就是无意识的东西，人的行为绝大部分并不是人的理性支配的结果。他提出了一个人有三种形态，一个是自我，一个是本我，还有一个是超我。本我就是海水之下巨大基石的无意识层面，就是人类奔放的、无拘束的、自由的、攻击的、支配的行为。自我就是在活生生的生活当中的我，这个生活中的我又受到了超我的支配，这个超我就是我们的社会规范、社会道德、社会伦理和社会法制，人是活在一个伦理道德法制的社会中。人性当中具有动物性不是什么可耻的事，无需为此感到羞愧。人的伟大之处在于可以保持动物原始动力的冲动，而又纳入文明的轨道。
原始动力的第一个基本特点就是自发性。这个自发性经常促使我们不断打破自己建立的规范，不断引导人类走向尚处无知的领域。这种自发性需要一个释放的途径，体育活动就是一个最恰当的途径。任何激动人心的体育活动，都具有相当程度上原始的奔放、自由、无拘无束的特征。比如说赛跑、赛车、自行车、摩托车、汽车，为什么我们有些人喜欢在公路上飙车，其实他是希望有一种奔放和狂野。很多人在大漠当中喜欢赛马、狂奔，实际上就是这种自由和奔放的状况。自发性是人类原始动力的一个主要特点。
人类的原始动力的第二个基本特点是攻击性。为什么西方人对于足球赛、冰球赛、曲棍球赛那么疯狂，那么投入？拳王阿里为什么如此受到世人的长期追捧？泰森大家也知道，他也是世界拳王，但是他的名誉是远远不如阿里，为什么这样的劣迹斑斑的选手三番两次的获得许可呢？原因很简单，因为他们不仅体现了超乎常人的攻击性力量，而且满足了人类普遍的原始动力中攻击性的释放需要。美国的一个学者通过调查发现了这样一个现象：美国超霸杯比赛的时候，犯罪率明显下降，这就是把人类攻击性的本能有效地在运动场上释放出来。美国有很多很多的运动场，运动场能够让美国的民众在正常、合法、合理的规则下，尽情的发泄你自由、奔放、攻击性的行为。
第三个原始动力的基本特点是“情绪化、非理性”的超越。当骏马在草原在驰骋的时候，雄师在大漠中咆哮的时候，当登山运动员征服一座又一座高山的时候，当南极考察队员一次次去考察，还有刘易斯打破世界纪录的时候，柯受良飞跃黄河跨越长城的时候。你不觉得动物在草原上的这种行为和人类的冲击极限的行为是十分相似的吗？所以奥林匹克的目标是更高、更快、更强。在很多情况下是人类在非理性过程当中对世界极限的探索，在这种探索过程当中，人类发现了如何征服大自然，如何体现人类不可估量的能量。在体育界中有这样的命题：世界纪录有极限吗？人类向零秒纪录迈进的过程当中，无穷无尽的趋近零秒，但是永远无法达到零秒，这并不是说人类是在无休止的过程中的一种失败，而是在搏斗的过程当中展现出人类的超越顶峰、超越极限。人类的孜孜不懈，勤勤恳恳，奋勇向上，恰恰是人类力量所在，恰恰是人类进步文明所在。
这跟山林园林、书画雕塑的美不同，山林园林、书画雕塑是另外的一种美，一种是静态的，人们可以通过拉近距离来展示出不同角度的一种美。但是体育当中的这种美，却大不一样。体育对美的表达往往是在迅疾的瞬间闪现出来，又倏忽而逝的。它美在过程，美在悬念，美在不可复现的每一个动感瞬间。可能你的心是悬在某一个队上，情绪可能是牵挂在某一个人上，比如说姚明、乔丹、郭晶晶、王励勤，你是打乒乓球、篮球、田径。体育迷比其他的迷要远远疯狂，这是一种动态的，是可以为此热血沸腾，神魂颠倒，泪水交流。中国女排获得五连冠，喊出了“向女排学习，振兴中华”，这是怎样一种复杂的心态？比如说1840年的鸦片战争，西方八个国家带着经过文艺复兴、启蒙运动、工业洗礼之后的铁甲兵船敲开了中华的大门，只有武术和气功在民众中流传下来，被称为“东亚病夫”，当一个国家的竞技体育不强的时候，他的民众也是处于一种边缘的危机。这种大悲大喜就是体育的魅力所在，所以2000年中国多少民众在关注，希望承办一届最好的奥运会，这是跟美，跟悬念在一起，超过了敌我，超过了胜负。其实，在体育运动中，那些与生命本身直接相关的品质，诸如力量、速度、敏捷、和谐、智慧、毅力、勇敢、顽强、理智、热情、公正、坦荡……都在运动的过程中得到锤炼、检验、淘汰与升华。
既然是文明与野蛮，总要找最野蛮的东西跟虚拟的野蛮的东西进行比较，最野蛮在当今社会中就是“战争”。竞技体育，作为战争最直接、最感性化、艺术化和娱乐化的表现手段，无以避免地保留着从原始时期的格斗、拼杀和冲突到现代化战争的一些基本特质，以致于人们形象地把当代奥林匹克竞技运动称之为“和平时期的战争”。首先奥林匹克竞技运动跟战争在发生机制上有相同性。为什么说在发生机制上是相同性呢？我们说战争是敌对双方，是通过各式各样的方法来征服你，征服与反征服，这是体育与战争共同的特点。其次，奥林匹克竞技运动与现代战争在表现形态上也是一致的。战争总是有胜负、输赢、高低、强弱，而竞技体育这也是最明显的结果，通过测量、得分、致胜、评分，来进行评判。而战争最终也是要有结果的。所以在生物本能当中，奥林匹克竞技运动与现代战争都反映着人类获得取得胜利，获得优势、强势的一种心态。第三，奥林匹克竞技运动与现代战争在战略、战术上也是相似的。在某种程度上，现代奥林匹克竞技运动与现代战争在战略、战术、准备期当中，竞赛期方面，还有技术、战术、心理方面如何调整，如何调整到最佳的竞技状态，以达到最好的成绩。战争和竞技体育都要经过精心的策划、准备、环环相扣。另外，战争与竞技体育在人性的解读当中也有一定的相似性。我们身处于平和、安静的社会当中，我们生活得很幸福，但是我们的内心深处，我们发现我们的老百姓越来越喜欢去云南旅游，越来越喜欢去西藏，越来越喜欢去大沙漠，我们的内心希望有更多的火爆、刺激、冲动的场面。为什么越来越向大场面的体育发展呢？为什么世界重量级拳王的争霸战比轻量级的更受关注呢？人有两种性格，一种是社会性的，希望生活安详，另一种是希望火爆，为什么悲剧的电影更容易比喜剧打动人心。体育运动恰恰在这两者之间发挥得最好，可以让人们在刺激的环境当中获得一种心理满足。奥林匹克竞技运动与现代战争的哲学层面是相通的。禁止大规模杀伤性武器，这是战争中的游戏规则，还有日内瓦公约。而在体育竞技中禁止使用兴奋剂。胜负输赢的不确定性是体育运动的最大魅力。现代战争的胜负输赢也是这样的，可能在战争的前期不确定，而体育竞技在后面越来越有悬念，越不确定，在最后的几分几秒当中可能出现出乎意料的结果。
然而战争最终不是体育竞技，体育竞技也不是战争。
战争是国家与国家、民族与民族、社会与社会之间，为了利益、信仰、疆域、资源、价值观念等所采取的一种直接武力方式的冲突行为。战争的结果和暴力行为造成了生灵涂炭，毁坏资源，给人民带来了极大的痛苦。而奥林匹克运动会是国家与国家之间、民族与民族之间在和平环境中以体育为手段的一种竞争或竞赛游戏。奥林匹克运动的目的是通过组织没有任何歧视和符合奥林匹克精神的体育活动来教育人们，倡导团结，友爱，相互了解和公平竞争的精神，从而为建立一个更加和平和美好的世界作出贡献。奥林匹克运动与现代战争在结果上是反向的。
从文明的进化当中来看奥林匹克竞技运动是怎么表现的。文化人类学的大量研究表明，人类在跨入文明门槛之初的时候，人类是带着一种感性的状态来跨入文明门槛的。后来，逐渐出现了人化自然，人逐渐来改造自然，创造自然。人类的崇拜是从感性崇拜过渡到理性崇拜。人原来判断一个人是否英雄，看是否强壮，是否英勇，这是崇尚人类力量的感性崇拜，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感性生命的体悟在逐渐的退化了，人类从感性的崇拜过度到理性的崇拜。
我们可以这样说，人类在这样的发展过程当中，他的运动能力在退化，人类文明在进步。这里有这样一个概念，生物能量和非生物能量。生物能量是通过人们机体的工作来发挥作用产生的效能。而非生物能量是通过大自然当中的煤、水、电等等创造出来的东西，计算机、火车、汽车等等这些东西是非生物能量创造出来的东西。人类社会的发展，很大程度上是取决于社会的非生物能量。我们这个社会在不遗余力的发展非生物能量，我们这个社会越想发展就越需要非生物能量，我们要通过各式各样的方式来提高我们的生物能量。越是现代化的国家，它的文明越发展，我们越需要体育活动。体育是唯一在人类发展过程当中拼命捍卫人类的生物能，人类不断的通过生物能的开发才能保持身体的强壮。一个健全的人，就像毛泽东说的“文明其头脑，野蛮其体魄”，其意义是显而易见的，体育是人类生活当中非常健康的游戏方式。
下面谈一谈奥林匹克对人类社会发展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我首先出这样的命题“世界文化首先统一于竞技体育”，这是一个非常宏大的命题，它可以概括竞技体育的价值所在和伟大意义。世界上哪一种文化统一了？计算机统一了吗？按照计算机编码是统一了，但是在使用计算机的过程中，各个民族和国家是不一样的，语言也是不一样的，再说语言是一种很大的文化，在世界上统一了吗？它也没有统一。竞技体育为什么统一起来了呢？奥林匹克运动是一种超越政治、超越阶级、超越国家、超越民族、超越宗教、超越肤色、超越人种的世界文化，它要求五大洲的青年聚集在奥林匹克的五环旗下，在同一秒表、同一距离、同一尺度、同一标准、同一重量、同一时间下进行公平、公开的竞赛，为了团结、进步、友谊，为了更快、更高、更强，为了更团结、更人性、更干净而举行的人类文化史上最盛大的庆典，在这一过程当中，奥林匹克运动体现着一种超乎寻常的东西，它包容了世界上所有的文化，又在一个共同体当中来执行。按照一个尺度来进行同场竞技的，只有体育竞技。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世界未来的和平，未来有统一的话，一定是一种多元化的统一，有了这样的认识，我们才会看到奥运会的巨大意义，我国才会积极主动申办2008年北京奥运会。我国也会按照这样的标准向世界展示我们自己；通过举办奥运会实现我国和平发展和和平崛起，这个意义是非常宏大的。
有人说，2008年北京奥运会，连武术都没有进入到竞技项目中，只是个表演项目，奥运会会不会成为西方体育对中国的再一次渗透呢？我认为，中国以博大的胸怀来接纳西方文化，在融合的过程当中爆发出巨大的能量。我们今天在接受西方文化的时候，已经不是1840年胆战心惊、孱弱体制了，今天中国发展的这段时间是最安定、最有序，发展最强劲、快速的。中国以博大的胸怀和气度，接纳西方竞技体育中的优秀文化，并将之纳入我国体育发展的轨道之中，取其精华，去其糟粕，更好地为我所用，世界竞技体育有这样的一种趋势，日本人举办奥运会之后，经济更进一步发展，奥运会上的成绩出现了滑坡，先是输给了中国、韩国，然后大步经济发展，竞技体育又进一步的抬头，进入了一种循环。美国现在就是体育强国和大国，竞技体育的进一步的发展，经济进一步的发展，这样是达到了一种良性循环。我可以这样断言：2008年，将是中国竞技体育的一个高峰，2008年北京奥运会，中国将有可能争取金牌总数的第一；到2008年奥运会举办之后，中国经济会进一步持续发展。
中国的竞技体育会在2008年达到一个最高峰，然后再慢慢的有所缓解。中国的大众体育、休闲体育将会以史无前例的发展速度快速普及，20年之后，中国经过体育体制和运行机制的重新调整后又会回到一个良性的循环，大学里面办高水平的运动队，很多世界级的优秀运动员都是从大学中出来的。就像当今美国的体育产业一样蓬勃发展。2008年北京奥运会昭示着中国将会在政治、经济、文化、科学、技术、教育和体育等方面的全方位崛起，我们也期盼着2008年北京奥运会会办成奥运史上最高水平和最成功的体育盛会！